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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前，有一老一小兩位盲人，兩人靠說書彈琴為生。老盲人的師父留有一帖藥方，能治眼疾，但需一千根斷琴弦做藥引。然而在湊齊琴弦後，老盲人卻在許多識字人的言語中，被迫承認一個事實：那藥方根本是一張白紙。弦斷曲終之際，老盲人將藥方交給小盲人，告訴他需彈斷一千二百根弦。故事就此回到原點，依舊是一老一小兩位盲人。

弦

文中的「弦」，指的是琴弦，是兩位盲人說書的工具。即便在酷暑難耐之時，老盲人在意的仍是「別把三弦子弄混了。」

不過區區幾根琴弦，為何老盲人如此重視？因為這並非普通的弦，而是做藥引所需之千根琴弦的來源，更是支撐老盲人生活的希望。

兩弦一斷，千弦皆棄。史鐵生以簡潔幾句對話，巧妙地讓老盲人的喜悅躍然紙上。此時天氣正炎熱，他卻筆鋒一轉，寫大雪驟然降下。先描景、後敘事，顯然，命運從不讓人事事如願。

試想，若你在台下焦急等候，正準備上台領獎，此時你的死對頭突然冒出來，告訴你獎狀弄錯了——本該是頒给他的。你會作何感想？

那便是絕望，就像老盲人滿心歡喜地請人念藥方，五十年的努力與期待，最後卻被告知那不過是一張白紙。這情景，恰似史鐵生在年富力強之時，因一场高燒導致下肢癱瘓。任誰也經不起命運這樣的打擊。

老盲人一坐便是三天三夜。但即便如此，他仍無法理解師父為何要騙他，直到憶起師父當年記錯的「一千根弦」。

也就是說，那張藥方本身就是個幌子，而「斷弦」，更是活下去的念想。史鐵生只寫老盲人又騙了小盲人，多加了二百根斷弦的要求，我們是否可推測，在這之前，所需的琴弦數或許是八百根、六百根、四百根，甚至二百根？這是完全有可能的。

文中的「弦」，更象徵著「命弦」。

「弦繃斷了，才能彈出新聲。但弦一旦斷了，就再也繃不緊了。」這句出自老盲人師父之語，在老盲人面對白紙藥方的絕望中，浮現在他的回憶裡。如今這道理已然清晰：人生總得有個目標，有了目標，才有為之奮鬥的動力。一旦目標達成，人生便也失去了意義。

老盲人早已是「四分之三身子埋進土裡」的人，對自己的死法顯然不再在意。但他在乎他人，尤其在乎他的小徒弟。此時的小盲人因飽受嫌棄而過度悲傷，癱在雪地中無法前行。老盲人設法開導他，並將藥方傳給了他。「他扛起了所有打擊，將生存的目標傳給了『下一任』，讓小盲人有了為之奮鬥的方向——『一千二百根斷弦』。」

史鐵生在文末並未交代老盲人的結局，那麼他最後究竟是生是死？

我想，他大抵是離世了。不難想像，一個對生活失去希望、失去目標的人，他的魂魄早已消散，縱使還能呼吸，與殭屍又有何分別？這樣的人與死人又有何不同？毫無分別。

我寫這篇文章，並非為了勵志——這類雞湯題材本就沒什麼意義，大家也不愛看，我何必費力書寫？反正也沒人讀。史鐵生在人生最黑暗的時刻，用筆為自己闖出一條路。可當一個人本該能暢遊人生的年紀，卻只能困於軀殼，又能做些什麼呢？

小時候總會想……（原文此處略欠完整：「他不知道，或近或遠，反正總會有的」），但人這一生，總得找些什麼來牽引著生命。這樣的說法，或許讓你覺得有些……

命若琴弦

既然寫到這裡，便不得不深入探究一下史先生可能未曾深思的標題意義。好吧，這也是出題者最愛的環節：並非讓你去思考作者想表達什麼，而是要猜測出題者的心思。

琴弦是脆弱的。老盲人花了半輩子彈斷一千根琴弦，折算下來，平均每十九天便彈斷一根。這樣的數字，看似無法說明什麼。但為了堅持我的看法，我便強加一個意義——「象徵生命的脆弱」。事實上，生命的確脆弱，你輕輕摆弄幾下，它便可能破碎。而後，憂鬱症、精神分裂症、雙相情感障礙，各式各樣的精神疾病便接踵而至。

小盲人或許會想：「一千根斷弦？那還不簡單！」

現實中，定然也有這樣的人——連一根弦都難以彈斷，便已束手無策。可我們又能如何呢？這已不是我能改變，或是我有能力去改變的事了。

琴弦能奏出動人的音樂，生命同樣能透過做自己喜愛的事，綻放光彩。但前提是，你得先將弦調到合適的鬆緊。若要一根本應發出高音的鋼琴弦奏出低音，或是讓未繃緊的弦發出高音，這無疑是強人所難。於是我們時常看見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：人們都明白，琴弦需調到適當鬆緊才能奏出悅耳的音律，也懂得植物需適量施肥才能開花結果，卻偏要逼迫他人做不喜愛的事，還強求他們做出成績，美其名曰：「強者適應環境」「我這是為你好」。

琴弦能奏出美妙的音樂，卻從未有人說過可以如此揮霍。畢竟，琴弦本身也是脆弱的。

後記

讀完史鐵生的散文選，才發現文中多處提及「上帝」。但我並不明白這有何意義，至少對我這個從小接受唯物史觀教育的人來說，實在難以理解（事實上，此時此刻求神拜佛，定然是無濟於事的）。

從一個「正常人」的角度來看，這篇文章或許難以理解。這點尚可體諒。但即便代入憂鬱症患者的視角，有些內容依舊令人困惑——只因不了解他們的處境，便無法體會他們的苦楚。

寫這篇文章時，我從一開始就沒指望有人能讀懂。因為這篇文章本就不適合讀給「正常人」看。唉，這便是不同時期的思維轉換所催生的文字。所以，就當我是在胡言亂語吧。

易曦維光

2025.9.17